史航：时代急着浪漫，我想浪得慢一点 | “LIFE+”演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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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讲嘉宾：史航

编剧、策划人。1992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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浪的慢一点就是要跟别人有所区别，这一般可以采取两种方式，一种比别人快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。但是，我这种体型快不了，便只能选择“慢”这个能跟别人区别的办法。

别人经常好奇我为什么那么爱读书？其实有时候一个人读书就是为了落伍于时代，而不是搭时代的便车，所以我说要浪的慢一点。

🍵眼泪茶

有一只猫头鹰在家里没事，它想我今天该干什么呢？2016年最后一天，它决定给自己泡一壶眼泪茶，眼泪茶怎么泡呢？就是坐在安乐椅上，把一个茶壶盖子打开，然后把茶壶对着自己下巴，然后就开始想一些会让自己流泪的事情，比如说一只铅笔掉到沙发后面找不到了，比如说一首很好听的歌却没人想的起来，比如说准备了一顿晚餐但是没有人要回家······它想着一件一件被忽略的、感伤的事情，慢慢地它的眼圈红了，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，最后它有了满满一壶眼泪。剩下的很简单，盖上盖子，把眼泪放在火上烧开了泡茶，就喝到眼泪茶了。

我的眼泪茶跟浪漫有关。

🎬《战地浪漫曲》

有个前苏联的老电影叫《战地浪漫曲》，故事背景是从二战到和平年代这个时期。主人公萨沙是个营地里的小兵，他很崇拜营长，因为营长有个当卫生兵的女朋友非常美，是他心目中的女神。他很想跟女神说话但是从来不敢，直到总攻那一天，所有人都有可能送死。他鼓起了勇气，往前走了两步，对这位女神说：“要马上冲锋了，我必须来向您告别，我一直非常爱您，可我不知道你的名”。

“柳芭。”

“好的，柳芭。我叫萨沙。我祝您和营长幸福，我祝你们有很多孩子，我祝你的孩子也幸福，你的孩子能笑的像今天这样！”

说完这句话他就去冲锋了，但很幸运的他并没有死。多年之后作为退伍军人，他经过一个农贸市场，听到一个破锣嗓的女人在叫卖油煎包，那个女人就是柳芭。

多年之后这位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过得并不好，所以他决定去帮助她。后来发生的事情很狼狈。《战地浪漫曲》其实是一个很难过的电影，它说了一个道理：当你有这点浪漫，却又没有本事及时忘掉的话，余生将一直在为这个浪漫买单。

🎬浪漫的真相

浪漫的真相就是这样的，浪漫不是这一刻你签单的时候，浪漫是你一生买单的时刻。前一段时间跟朋友在网上聊，中学语文课本中真正浪漫的是谁？我们一致觉得是莫泊桑的《项链》中的女主人公——罗瓦赛尔夫人。

罗瓦赛尔夫人因为晚上参加派对，借了一条价值十万法郎的项链，却不小心弄丢了。故事的结局是她和丈夫一起花了多年时光还这笔钱。这个故事首先讲的是爱情，罗瓦赛尔夫人的丈夫并没有让她借这条项链，但是当项链丢了的时候，他不离不弃一起接受这个事实；其次是关于承诺，最后她知道自己丢的是个赝品，而这个赝品抵押了自己的一生。

作者写到这儿就结束，但是她会因为这个消息崩溃吗？我觉得不会，因为她是问心无愧的。我们说这样的女孩小资，嘲笑她女文青，但她有那么多日日夜夜买单的时候，那其中有她的尊严，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浪漫。

✋尴尬是年轻的尴尬

好多年前我跟一个喜欢的高中女生闹别扭分手。那是长春的一个冬天，很适合分手。她说：“你不再待会了吗？”我说：“再见吧！”其实当时我把门关上就应该走，但是很尴尬的地方就在于，她当时住在家里的阁楼上，东北顶楼的阁楼下来有若干个台阶，底下有一排鞋，你得在那排鞋中找到自己的。当时由于我上楼过于匆忙，鞋是直接蹬掉的，鞋带系得死，我在那撅着屁股穿鞋，半天穿不上。而女孩子居高临下，走到那儿往下看。我感到非常愤怒还出汗了，最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下接着穿，很久才把鞋穿上。

我觉得那段时间是非常非常漫长的，因为我明明应该很帅地摔门告别，然后光着脚走到街上，但实际我穿鞋穿了很久。

之后有二十年的样子我都没再见过那个女孩，但其实我跟她待的那段比较重要的时光就是我穿鞋、解鞋带、系鞋带的时候。当时我希望快一点，赶紧从这个场合中走开，但是现在回想起来，我在地下多坐十分钟又怎么样？我有三只脚穿四只鞋又怎么样？你最后会想明白，原来那一刻是浪漫的，虽然浪漫里揉着无数的尴尬，但是尴尬是年轻的尴尬，所以那个浪漫也就是货真价实的浪漫了。现在老男人的浪漫，卖萌不值一文钱，但是那时候还是值点钱的。

🍉被别人啃掉的西瓜

我见过很多同龄人的浪漫，我是70年代生的人，青春期在80年代，而到了能够孔雀开屏示爱时则是在90年代。我学的是编剧，同班有一个男同学是四川人，去他家的时候他招待了一帮高中女同学，我就想知道他喜欢的是哪个，他不跟我说。后来我注意到一件事情，夏天切着西瓜，有一个女孩咬了两口西瓜就放那儿了，然后我这哥们趁别人都不注意，把那块西瓜拿过来啃完了。过一会女孩再找西瓜怎么都找不到了。这块被别人啃掉的西瓜，令我明白了一切。

☎️被沾湿的座听筒

原来我们在中戏的时候，想打长途电话，宿舍楼是没有的。你需要走到中戏招待所那边，那是唯一的一台电话，所以大家排着长队打长途，没有任何隐私可言，你刚说完下一个人便接着来。

我有次在那等的时候，前面是我学生。一个女生，眼睛很大，因为眼睛很大，哭的时候眼泪也很大，大颗大颗的。她是在和男朋友打长途，大颗眼泪砸满了键盘，最后沾染到整个电话机上。最后她走的时候我很尴尬，我真希望我是一个警察或者我有一个白手套，像法医一样戴起来，但是没有。我要抓一个很湿的座机听筒，这是我学生的眼泪，然后我接着再打一个顿显平庸无奇的电话。

我一路走来看到那些不是浪漫，而是浪的很慢，慢到他自己很难觉察，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也很难遗忘。

📚我的《纯真博物馆》

前一段去外地讲座的时候，跟几个当地朋友一块吃饭，突然一个女孩哭了，哭到什么程度？她的眼睫毛掉到了桌上。她哭得时候我不知道如何是好，便拿一块干净的餐巾纸把睫毛包上，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东西可不可以循环使用。我第二天打电话问你睫毛还要吗？我可以给你留在前台，到时候你来拿。她说不用了，然后我不知道怎么办，就把它带回家了。有一本小说叫《纯真博物馆》，这个睫毛就收藏在我的纯真博物馆里了。这就是我看到的浪漫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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